第九十四章

新都往西，路途平坦，三千裏後，至臨平郡。臨平與燕西關之間，有一座山脈，名燕山。燕山自西南至東北，綿延五百裏，與邙山遙遙相望。燕西關就在燕山西南山麓。

姬玉一行三百餘人，走了十日，終於到達臨平。再往前無大城，且多是山路。才過午後，姬玉就令禁軍在城外駐紮，自己攜親隨入城休整，為明日的艱苦路程做準備。

臨平城是東西商路上的大城。城中常年往來商旅無數，驛棧茶肆眾多。至明已提前做了打點，在最好的一家驛棧訂好了客房。

初出新都時，姜落百無意趣，未刻意遮掩容貌。被禁衛看了還能收斂，入了路人的眼，便傳出姬玉攜美赴任的流言。更有特意等在路旁，只為趁美人上下馬車之際，看上一眼。如此哄鬧令姜落不勝其煩，不得不戴上帷帽，圖個清凈。

一行人穿過驛棧後堂，姬玉領姜落至她的客房，周圍看過，無不妥之處，遂道：“明日要翻越燕山，雖有官道，聽說才下過雨，恐不甚好走，你早些安歇。如有要采買的盡早告訴至明，燕西關多有戰事，恐物資不及補給。”

蔓草扶姜落坐下，偷看姬玉幾眼，埋首跑出去收拾洗漱需用之物。姜落坐於窗前，支手望向窗外。過了明日，便要換一片天地。不知是否亦如伏虎關外，長草短笛，荒村孤冢。

姬玉暗嘆一聲，告辭出去。一路上，她便是如此，少言寡語。與他更是無話，偶爾一眼掃過，了然通透，卻也毫不在意。若說還有一絲情緒，那便是倦怠。路人議論，有說她玉面雪人，多是讚美之詞。他卻知她不是冷，只是心火已經燃盡，於世事再無興趣。

翌日牟時，城門開啟。姬玉一行車馬隨出城人群排隊出城。臨平府衙派了兩名官役做向導隨新任監軍赴燕西關。

如今正是一年之中戰事頻繁之時，臨平至燕西關路上不太平，若遭遇大岳兵馬便要被打殺劫掠。為保平安，民眾商隊多聚團趕路，若有官兵同行，那再好不過。姬玉的三百兵馬旌旗飄展，駿馬高騎，昨日便引人註目，今日就有商旅行人特意候在營地外，等待與之同行。

姬玉一行出城之後，至道領前軍在前開路，載人馬車在中，載物馬車在後，往西而去。後面跟著更長的車馬行人隊伍，可謂浩浩蕩蕩。

至明對此也始料未及，不禁有些擔憂。

“公子，若真遇奇襲，恐難顧及這許多人性命。”

姬玉今日未坐馬車，而是騎馬，靛青色窄袖長衣下內著軟甲。隨行民眾之多，亦在他意料之外。

“傳令前軍加快行軍，務必在日落之前翻過燕山。”

隨行兵士應諾，打馬趕至前軍傳令。

至明執手道：“公子，可否先行傳信燕西關守軍前來接應？”

姬玉道：“李瑛鎮守燕西關多年，若還不知我已至臨平，豈非笑話。他不過借此試我，若此時向他求救，經後我恐難在燕西關立足矣。”

車隊中段一架金頂馬車，四匹拉車的駿馬均為大岳黑俊，十分矚目。這本是禦賜姬玉的車駕，今日姬玉特讓與姜落乘坐，免受些顛簸之苦。

車廂內蔓草被車隊後的喧鬧吸引，掀開窗簾探頭往後張望。

“洛姐姐，那後面好多人。”

姜落睜開眼睛，無奈叫住她道：“回來坐好，小心摔了。”

蔓草退後坐好。姜落問道：“後面是些什麽人？”

“有步行的行人，拉車的苦力，還有些馬車。總有二三百人。”蔓草道：“許多行人拖家帶口，挑擔背行李，似是逃難的流民。他們這是要出關去大岳不成？”

姜落略想一瞬，答道：“也許是去關外謀生。春季正好耕種，若幸運或有一季收成。”

中原雖多良田，亦有許多無田可耕的窮人。這些人居無定所，若不想被當做流民對待，便要交納官府的賦稅。去關外耕種無主荒地，也算一個可行的賺錢門路。

蔓草不曾在鄉間生活，聽不懂姜落回答中的深意，再問道：“都說關外苦寒，沒想到這般熱鬧。也許燕西關亦不似人說的那般艱苦。洛姐姐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
姜落微微抿唇，“還有一天路程，到時你自會知道。”

進燕山行出百裏，一行人如一字長蛇，沿山路起伏蜿蜒。接近黃昏，下山路上，姬玉與至明打馬至隊伍最前。來到一處岔口，一路在右，向西北，至燕西關，一路向左，向西南，至沙城。

“大人，沿此再行五十裏即至燕西關。”向導向姬玉稟報道。

此處四面環山，山路狹窄，若被圍堵，十分危險。姬玉回頭只能看見前軍，後面隊伍還在山背後。

“至道，你回去催促車隊加快速度，拉開與民眾距離。這裏危險，必須盡快趕至燕西關。”

至道聽命打馬往後奔去。

前軍已過去大半，姬玉立在岔路口等待後隊趕上。正此時，左邊岔口響起馬蹄聲。姬玉暗道不好，急轉馬頭，往左邊岔路望去。暮色中，打頭三匹大岳黑俊，轉過彎道往這邊奔來，後面不知還有多少。

“快，前軍後隊變前隊，準備迎敵！”姬玉大聲喝道，“至明，你守在此處，護衛車隊速速趕往雁西關。”

至明打馬趕上，急道：“公子，讓我去迎敵！你守在此處。”

“別廢話，”姬玉喝道：“我為主帥，再勿多言！”

說話間，前軍已整隊跟在姬玉背後蓄勢待發。大岳騎兵已奔至十餘丈外，不容遲疑。姬玉大喝一聲，一馬當先沖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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